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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先生眼里,徐德禄更像个热情莽撞的傻孩子。
偶尔会有纵容宠溺之情吧。
先生太善于自省,识己太清,不愿混淆是与非。
“出去几天,辛苦了吧。”
先生淡淡地问。
“还好,吃的住的都挺好。”
徐德禄想说就是挂念先生挂念的厉害。
不知为啥,当着先生的面忽然笨嘴笨舌说不出口了。
牲口更喜欢偷偷摸摸的直接行动,他不善于表达。
不管委婉还是直接,徐德禄都不敢说出口,怕先生,好像天生就怕。
越怕越珍惜,越珍惜越怕。
宛若心间至宝,不敢轻易示人,怕被贬低,怕碎。
“你去洗洗,歇一歇,我给你做点好吃的。”
先生看着牲口一身的风尘,温和地说。
“好。”
徐德禄咧嘴高兴地笑着,去洗澡了。
先生低头看着摆了满桌的礼物,每一样都是牲口精挑细选的,每一样都是牲口的心意,每一样都在向先生诉说着牲口的衷情。
先生一样一样拿起来细心翻看,看完了一样一样小心的收起来,拿进屋,妥善的放好。
徐德禄从集上买回来不少蔬菜和肉食,先生弄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还特地给徐德禄拿出一瓶家里珍藏的好酒。
大毛从外面野回来,见到徐德禄一通亲热的乱扑,就向徐德禄扑先生。
吃过饭,天色已黑,徐德禄心里高兴,自己喝了大半瓶酒,醉了,抱着大毛又亲又揉又叫先生,被大毛扑了一身泥,舔了一脸口水。
先生侧目而视,觉得牲口和大毛合该是一对。
给牲口洗了洗脸和手,扶着他去床上躺着了。
先生收拾干净饭桌,洗干净碗筷碟盘,洗干净自己的手脚,想了想,先生又打着艾草的香胰子洗了个淋浴,然后穿着薄衣薄裤上床挨着牲口睡下了。
牲口忽然挣扎着坐了起来,满面通红直直地看着先生。
“先生,秋凉哩,夜里寒,我要跟先生睡一起,帮先生暖被窝。”
牲口嘟囔着掀开先生的被子,穿着小裤衩光着健壮的身子爬了进来。
先生默然无语,静静地躺着,任牲口在他身边折腾来折腾去最后终于躺下了。
“我搂着先生睡,帮先生暖暖。”
醉酒的牲口啥都不怕,胆子有天大。
翻过身子,伸出胳膊,把平躺的先生捞进怀里紧紧抱住。
牲口一身壮实的皮肉滚烫火热,好像有酒精在血管里烧。
先生被牲口的皮肉烫到了,脸上有些发热,应该是红了。
“先生你真香。”
牲口把鼻子埋在先生的颈窝里用力闻了闻,很放肆。
先生脸色微微沉了沉。
这是先生无法接受的场面之一。
先生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朵娇花,被狂蜂浪蝶调戏了。
是藤是树,静默相守,先生还可以考虑考虑,先生最不想做的就是被调戏的娇花。
于是先生推开徐德禄,沉着脸翻身下床,披起一件厚布衫,去堂屋写大字了。
牲口一个人在床上撅着屁股昏沉沉的睡着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第二天徐德禄醒过来宿醉的很头疼,先生给他泡了碗浓浓的苦茶,上刑一般逼着牲口喝了下去,徐德禄苦的整张脸都抽抽了。
喝完苦茶,蔫蔫的吃了早饭,有人来送大红的喜帖,后天村里有人成亲摆酒席,身为村长徐德禄肯定要去捧场。
“先生去不?”
徐德禄问先生。
先生的脸色不太好。
徐德禄觉得自己惹先生不高兴了,他很了解先生。
难道昨晚自己对先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徐德禄晃晃沉沉的大脑袋,想不起来了。
“我不去,你一个人去就行了。”
先生淡淡地说,转身又去写大字。
徐德禄挠挠头。
先生越来越爱写大字了。
徐德禄去找德寿,德寿也收到了喜帖,俩人约好到时一起去。
“哦,这家人家跟隔壁村子的刘寡妇是亲戚,到时她肯定来,我给你俩牵牵线。”
德寿忽然高兴地喊。
“你就别瞎折腾了。”
徐德禄摇摇头。
德寿不理,一心盘算着。
“我先带刘寡妇去见先生,看先生相不相得中,先生相中了就好办,先生要让你娶刘寡妇,你娶不娶?你不是一向都听先生的话?”
德寿抬出先生压徐德禄。
徐德禄愣怔了。
他忽然也想知道先生会是个什么态度。
如果先生替自己相中了一个女人,会不会逼自己娶她?
“那你就试试吧,先生眼界高着呢,估计看不上。”
徐德禄有些心虚地说。
他还真怕先生会相中。
他不想被先生逼着娶女人。
他也不想违抗先生跟先生闹。
能安安静静的陪先生过日子就好。
先生在生他的气,徐德禄不知道先生为啥生气,于是他现在的愿望一点都不高。
从德寿家回来,徐德禄看到先生正在院子里洗他换下来的一身衣服。
“先生放着让我来洗。”
徐德禄赶紧抢上前抓过先生手里的衣服。
每到这时候徐德禄就有点堵心。
没个持家的女人就会害先生受累。
可是又不能为了伺候人娶一个女人害人家,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为了娶进门伺候人的,徐德禄一直有这样大男人的念头。
先生看徐德禄上来抢,很自然的放了手,闪开站在一旁看徐德禄一件一件的洗衣服。
先生不爱用洗衣机,洗不净还伤衣服,有一件先生穿了好些年的布褂子在洗衣机里搅来搅去就搅烂了。
从那次以后先生就固执地不再用洗衣机。
把衣服晾好,徐德禄看着又坐在藤椅上看书的先生,慢慢凑了过去。
先生在看徐德禄刚给他买的《元明清散曲》。
“先生,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徐德禄在先生腿边蹲了下来。
先生从书本上把目光挪过来,低头看着徐德禄。
先生没说话,默认了。
“先生因为什么生我的气?”
徐德禄忐忑地问。
他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对先生做了什么。
先生听到徐德禄的问题,迟疑了。
他因为什么生气,这事儿不能对徐德禄明着说。
先生也有点说不清。
大概,应该是觉得徐德禄冒犯了自己的尊严。
先生毕竟还是应该有做先生的地位和威严在。
这也是先生对徐德禄的热情不能轻易做出回应的原因之一。
丢掉做先生的身份和尊严顺从了,光是想想先生就觉得有些不堪。
就算不在乎世俗的条条框框,陈规束缚,先生他自己心理这关也是过不去。
发乎情,止乎礼,也许更能让先生接受。
先生可以接受牲口这份心意,也可以给出适当的回应,但也仅止于此了,更多的东西先生给不出去,不能给也不想给。
“没什么。”
最终先生想用搪塞的三个字打发过去这件事。
“是不是我对先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惹先生不高兴了?”
牲口偏偏不识趣的要追问下去。
先生假装没听见,继续低头去看书。
“先生打算一直跟我生气下去吗?”
牲口可怜巴巴地问。
先生叹了口气。
“没有,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先生有些无奈地说,
“真的?那太好了!我就怕先生会一直生我的气呢,不理我不要紧,先生莫要气坏了身子。”
牲口高兴了,从地上跳起来。
结果蹲的时间久了,腿麻了,落地腿一软,直接跪着栽进了先生怀里。
先生怀里抱着牲口偌大的一颗脑袋愣了愣。
牲口脑袋栽进先生怀里半天都不肯起来。
“先生,我腿麻了,起不来。”
牲口把脸埋在先生怀里瓮声瓮气地说。
先生磨了磨后牙槽,觉得自己还是对牲口太心软,看不得他装可怜,结果稍微给点颜色牲口就敢得寸进尺的开染坊。
先生两手捧着牲口那颗大头捧了好一会,牲口这才慢慢爬起来,让脑袋离开了先生的怀抱。
晚上吃过饭,洗涮过后,俩人上了床。
外面又刮起了大风,天气冷得很。
“是不是要下雪了?”
徐德禄担心地问先生。
“也许吧。”
先生在被窝里平躺下来。
徐德禄期期艾艾看着先生说:
“冬天要来了,夜里冷,我跟先生睡一块,帮先生暖被窝吧。”
先生忽然觉得这牲口特蠢。
于是先生不说话,静静地保持沉默。
牲口磨蹭了一回,终于还是斗胆掀开先生的被角小心翼翼的慢慢滑了进来。
伸手拉灭灯,黑暗里只有屋外的风声在呼呼作响。
牲口努力在被窝里不碰先生,整个人僵硬的像块石头,先生甚至都能听见牲口胸膛里紧张的怦怦心跳声。
先生忽然有点羡慕牲口。
牲口现在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就是书里常说的如少年般的情窦初开吧。
先生这一生匆匆而过,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有时候,先生也想尝尝这种滋味,没有故事的一生,到底还是有些平淡和遗憾。
先生的思绪反倒被牲口惹得纷乱起来。
“先生,你冷不冷?”
牲口终于斗胆把身子往这边贴了贴,两人的手臂碰在一起,牲口像被火烫了一般,猛地浑身一抖,连先生都感觉到了。
“我不冷,你要是冷就靠过来一些,离得远了被子漏风。”
先生平静地说。
牲口听话的很,火热的身子立刻整个贴了上来。
先生的胳膊被挤在牲口的胸膛上,牲口胸膛里怦怦的心跳感觉很清晰。
先生的心都跟着那颗心的节奏砰砰跳了起来。
“先生,德寿说后天要带个女人来让你看,你要是相中了他就介绍给我做媳妇。先生你别担心,把关要严一点,眼界要高一点,不是好女人咱不让她进门。”
牲口在这时候忽然说了一句在先生看来很煞风景的话。
先生的心立刻凉了下来,淡淡地“哦”了一声。
然后翻身给了牲口一个脊梁骨,侧躺着睡了。
牲口一点都没察觉,还在为能跟先生睡一个被窝而高兴。
至于德寿介绍的女人,徐德禄一点都不担心,先生对德寿有戒心,肯定看不上他介绍的女人。先生那关就过不去。
想到以后夜夜都能跟先生一个被窝睡了,徐德禄激动得有点睡不着了。
他又往先生那边挪了挪身子,贴上了先生的后背,先生的身子温温的,带着艾草香。
徐德禄很想直接伸手把先生抱进怀里,好好地把先生揉搓一顿。
对徐德禄来说,这真是幸福又难熬的一夜。
当徐德禄沉沉睡去之后,他的手脚不由自主地缠上了先生,把先生紧紧的抱进了怀里。
先生被弄醒了,耳边除了风声还有徐德禄沉睡的鼾声。
先生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徐德禄怀里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先生醒得早,天刚微微亮。
风还在窗外刮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屋里却显得很安静,只有牲口微微的鼾声。
被窝里很暖和,牲口的怀里更暖和。
先生睁开眼,还被牲口紧紧抱着,牲口闭着眼,呼噜呼噜睡的香。
火炉一样的胸膛贴着先生的背,厚实的胸脯结实又有弹性。
一种陌生又奇怪的感觉。
先生第一次被一个粗手粗脚的大男人抱在怀里睡觉。
有些踏实,有些尴尬,还有些羞耻。
羞耻是因为牲口紧紧的顶着先生的屁股。
牲口就是牲口。
睡着了也是牲口。
先生羞耻地慢慢拿开牲口的一只粗胳膊,真是壮牲口,一只胳膊快有先生的大腿粗,好不容易搬开一只还有另一只。
先生艰难地从牲口的怀里脱出来,动作很轻很慢,怕弄醒牲口。
因为想让牲口多睡会儿,也因为先生觉得羞耻。
不想让牲口知道自己被他抱着睡了一夜,尤其是牲口还是那副光景。
先生出了被窝,立刻被深秋的寒意包裹了,打了个冷战。
都怪牲口的怀抱太火热。
两下对比太强烈。
先生赶紧往身上套了厚布褂,再套上厚布的宽大抿裆裤,穿好圆口千层底儿的黑布鞋,打开门,来到院子里。
风还在呼呼吹,漫天落叶飞舞,满地秋红卷积,像铺了一层朝霞在院里。
先生在风里抖了抖衣袖,红叶堆里扎好马步,慢慢地打起了一套太极拳。
徐德禄醒过来的时候,怀里是空的,身边是空的,床上也是空的,先生已经不见了。
挠挠头爬起来,趴在窗户上向外看,呼呼的狂风里先生衣袂飘飘地打着优雅的太极,举手投足都有落叶秋红慢慢飘落滑过,明明一切都在动,却让徐德禄觉得那么静,那么美,像永恒的一幅画,装进眼里,装进心里,刻在记忆深处,印在他心间的至宝上。
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珍爱的人啊。
美成这样,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大风刮了两天两夜,雪到底还是没有落下来。
村里办喜事的日子,是个大晴天,连风都停了。
徐德禄和德寿结伴儿去贺喜吃酒席。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红,到处都是双喜字。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上完礼金,徐德禄和德寿一路跟村里人打着招呼被办喜事的主家请上了贵宾席。
酒席马上就开了。
喝着酒,德寿忽然用胳膊肘偷偷捅了捅徐德禄的腰窝子。
徐德禄端着酒杯顺着德寿的指示搭眼一瞧,就瞧见了一个徐娘半老的俏女人,挺白净,穿着花布衫,身材很丰满。
“那就是邻村的刘寡妇,看看,多俊俏,配得上你吧?合意不?”
德寿趴在徐德禄的耳朵上说,带着酒香的热气儿湿湿的,吹得徐德禄的耳朵直痒。
“你睡过?”
徐德禄也趴在德寿的耳朵上回他。
德寿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抿嘴儿笑了,笑的很骚包,很好看。
还是那句话,德寿一向就是个好看的男人,老了也耐看。
徐德禄有点嫉妒,如果他也长得这么好看,说不定先生就会更喜欢他一些。
于是徐德禄不说话,继续喝酒。
至于那个女人,徐德禄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这种女人先生才不会让她进门。
德寿一直盯着刘寡妇在看,刘寡妇终于注意到了他,俩人四目相对,同时抿嘴儿一笑,桃花闪闪。
刘寡妇又胡乱吃了几口菜,起身走了,走之前回头瞄了德寿一眼,眼角眉梢都带着小勾子,勾着德寿魂不守舍。
“我去带刘寡妇见见先生。
德寿对徐德禄咬耳朵说。
“去吧去吧。”
徐德禄无所谓地摆摆手。
心想德寿恐怕又要和刘寡妇混一块儿了。
他本来就没把刘寡妇放在心上,也不在意德寿咋整,也不会评判德寿的人品。
德寿就是那种会死在女人肚皮上的人,徐德禄从小就知道,要嫌弃早嫌弃了,不会跟德寿好到现在这时候。
除了女人,德寿没其他毛病,徐德禄更在乎德寿对他的真情义。
德寿很快离席去追刘寡妇了。
徐德禄远远看着俩人相继离去的背影,骂了句粗话,继续喝酒。
酒喝到刚刚好,徐德禄也站起身又对主家说了些喜庆话,告辞走了。
路上秋风正撩人,吹得徐德禄浑身舒爽。
边走边撒了泡顺风尿,徐德禄哼着小曲儿回家了。
进了院门,徐德禄踌躇了一下,左右闻了闻自己衣领上的酒气。
现在正是先生午睡的时间,还是莫让自己的酒臭惹他不高兴了。
徐德禄想着,抬脚往自己那屋走,先睡一觉,醒醒酒,散散酒气。
结果一推开屋门,徐德禄惊得俩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你胆子也太大了,还真领来?领来俺家干这事儿?”
徐德禄真是惊到了。
“对不起啊,德禄,哥没忍住。”
德寿笑着说,脸上一点歉意都没有。
徐德禄认为德寿可能喝多了。
“我还没做完。你想继续留在屋里?”
德寿笑着问。
徐德禄骂了句粗话,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结果出门就看到先生正从屋里走出来。
徐德禄立刻慌了。
“先生。”
他叫了一声赶紧迎上去,怕先生过来看到德寿干的腌臜事。
“怎么出来了?德寿带着那个女人来了,我看过了,只要你能相中,我就没意见。你没回来我就让他们在那屋等你,人不在吗?”
先生说着就往那屋走。
徐德禄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因为慌张,酒劲一股股往上涌,他头晕眼花脚发软,拦不住先生。
然后他就听见先生一声怒吼,抬脚踹开了门。
徐德禄昏头昏脑的还在院子里发蒙,刘寡妇已经衣衫凌乱地逃了出来,惊慌地看了徐德禄一眼,然后撒腿头也不回地跑了。
徐德禄也抓紧跑进自己原来住的那屋。
德寿光着屁股直直地跪在床上,双手捂着,正接受先生劈头盖脸的责骂。
骂了几句,先生扭头看了看进来的徐德禄,最后对德寿说:
“跟我来堂屋受罚。”
然后先生就抬脚走了。
德寿挪开双手长出了一口气。
“刚才没做完吗?”
徐德禄好笑地凑过去问。
“没,就差一点,先生就闯进来了,肯定是你告的状!”
德寿瞪了徐德禄一眼。
德寿开始穿裤子。
“你还穿裤子干啥?一会挨打还得脱。”
徐德禄笑着说。
德寿系着腰带忐忑地问:
“先生还真要打我啊?要不我趁现在偷跑吧?”
德寿说着还是把裤子穿上了。
不穿裤子他觉得太丢人。
“跑的了和尚你跑不了庙,先生那脾气,真把他惹火了,当心他到抓你去开全村大会。到时候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打你,更丢人。”
徐德禄嘿嘿笑着说。
德寿的脸立刻苦着垮了下来。
“我要挨打了你还乐。”
他踹了徐德禄一脚。
“我前阵子还挨了打呢,这下有你作伴了。”
徐德禄笑着说。
“先生现在还打你?怪不得你这么怕他。”
德寿惊讶过后,若有所思地嘀咕着。
“我的事儿你就别管了,还是赶紧去受罚吧。”
徐德禄笑咪咪地推着他出了门进了堂屋。
堂屋里先生手里拿着戒尺冷目而立,面沉如水地看着迈进门的德寿。
“把裤子脱了,到椅子上趴好。”
先生口气冰冷,很威严地说。
“先生,我知道错了,能不能别再打我屁股了,我孙子都那么大了。”
德寿低着头吭哧吭哧地说。
“知道丢人你还做下那不如人的事?说是给德禄找的女人你也睡?你把德禄当什么?他不是你最好的兄弟吗?如果连你都这样对他,以后他还能相信谁?”
先生一下子把事情拔得太高,德寿被压得没话说了。
“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先生你放心,德禄还是我最亲的兄弟,他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给他找个合意的好女人。”
德寿赶紧献殷勤。
“不劳你费心了,你找来的女人,我信不过!”
先生冷着脸断然回绝了。
德寿满脸遗憾地蔫了下去。
徐德禄想插嘴帮德寿说上几句,可是看看先生的脸色,他又缩了回去。
“赶紧趴下挨打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小声对德寿说,
于是德寿就乖乖地脱了裤子趴在椅子上挨了二十戒尺。
先生手下没留情,二十下结结实实的抽完,德寿的屁股上到处都是红檩子。
徐德禄觉得先生比那天打他下手狠多了。
德寿被抽的眼泪都下来了,抽抽噎噎的哭得像一个可怜的小老头。
先生打完,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德寿瘫在椅子上连裤子也不敢穿了,怕磨得屁股疼。
徐德禄扶着德寿回了自己那屋,让他在床上趴好,给他往屁股上抹药,德寿还在继续哭。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老了老了你爱哭的毛病又回来了。”
徐德禄给德寿抹好药,搂着他的脑袋摸了摸。
“太疼了。屁股被抽成这样,我咋回家?我咋跟家里人说?”
德寿的泪珠子吧嗒吧嗒还在掉。
“那你就在我这睡两夜,我先去跟你家里说你喝醉了,晚上就在我这歇着了。”
德寿点点头,终于打起精神不再掉泪珠,又恢复成精明强干的模样了。
徐德禄出去了一趟,把事情安顿好,回来又安抚了一阵子德寿,终于得空去见先生了。
“先生,你别生气了,你也别怪德寿,那女人我本来就没瞧上。”
徐德禄陪着小心说。
先生看了看他,冷着脸说:
“你看不看得上那个女人德寿他也不该睡了她!他这是侮辱你!”
“我想德寿也没想侮辱我那意思,德寿那人我了解,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家伙,非得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不可,先生你就别为这事儿生气了,不值当。”
徐德禄还是忍不住帮德寿说起了话。
先生沉默了一下问:
“你把德寿留下了?”
“嗯,他那样也回不了家。”
徐德禄回道。
“那你给他抹点药,晚上就跟他一屋睡吧,。”
“好,我知道。”
“哄哄他,还是那么爱哭。”
先生又说。
徐德禄哈哈大笑起来。
吃过晚饭,徐德禄陪着德寿在他那张砖头垫起一只床脚的床上睡,他躺着,德寿光着屁股侧身面朝他也躺着。
“还疼得厉害?”
徐德禄问德寿。
“嗯。”
德寿皱着眉咧咧嘴。
“挨了打,看你以后还乱睡女人。”
徐德禄笑着说。
“那也比你不肯找女人强。”
德寿翻了个白眼又说:
“先生下手真狠。”
德寿屁股疼的不敢碰。
“先生心是硬,可先生是正人君子,是个好人。”
徐德禄替先生辩解。
“这样的话那还有女人敢进你家门,一犯错就被先生操起戒尺打一顿,哪个女人受得了?”
德寿提心吊胆的说。
“哈哈,你把先生说的也太可怕了,先生才没那么不讲理呢。”
徐德禄大笑了起来。
德寿撇撇嘴。
“你敢说你不怕先生?”
德寿瞪着徐德禄问。
“怕。”
徐德禄缩缩脖子说。
然后徐德禄跟德寿一起叽叽咕咕的偷笑了起来,好似回到了年少一起闯祸挨打背地里说先生坏话的旧时光。
就算挨打,那段日子也很值得怀念哩,徐德禄和德寿都这么觉得。
竹马情深,不负韶光。
黑牯撂下碗从屋里跑出来,跑下楼,一直跑到大街上。
大街上人来人往,黑牯忽然不知道该往哪走。
“还是先去一趟澡堂子吧。就算不干了也要跟胖老板说一声,有个交代。”
黑牯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到了大众浴池,老板刚刚打开门,看到黑牯来了,立刻笑着打了声招呼。
黑牯看着胖老板的笑脸心里有点愧疚,觉得有点对不起胖老板。
昨天下班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的跟胖老板说他今天会来上班,可是才过一晚他又变了卦,实在太没信用了。
“老板。”
黑牯走上前喊了一声,然后满脸歉意地说:
“我……不打算再干了。”
胖老板愣怔了一下,然后满脸失望地“哦”了一声。
黑牯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老板,你们这里……真是给喜欢男人的男人聚会的地方?”
胖老板看着黑牯那张诚恳憨厚的脸,苦笑了一下说:
“看来你也听说了,难怪你不想干了。不想干就别干了,看得出你是实在人,不来趟这淌浑水也好。”
老板说完转身又去忙他的了。
黑牯在原地站了片刻,也往回走。
白驹没骗他,白驹的确是想保护他。
黑牯走着走着,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个人一直在跟着他走,走过几个岔路口了,那个人还在。
黑牯也不傻,认为那八成就是白驹派来看着他的人。
黑牯虽然知道白驹找人看着他是怕他出事,可是被人这样跟着他就觉得自己像是个罪犯,走到哪都被人监视一样。
于是冷不丁的,他忽然回头冲到了那个人身前,那个人还来不及躲,已经被黑牯看了个清楚。
“原来是你!”
黑牯看清楚了,这个人他见过,就是在澡堂子里拿着电话守在门口那个汉子,怪不得当时他觉得这个人很古怪,在澡堂子里呆了那么久还没洗澡,原来是去监视自己的。
黑牯有点生气,感觉自己被人愚弄了,被人当傻子耍了。
那个汉子听黑牯喊了一嗓子,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撒腿跑了,黑牯想追上去骂两句都不行。
嗯,追不上汉子那就回家去骂白驹出气。
人就是他派来的!
黑牯气冲冲的跑回家,打开门闯进屋,结果白驹不在家。
黑牯一肚子火气立刻泄了。
他百无聊赖的在屋里转了几圈,忽然想回磨盘山了。
犊子整天跟白妞腻在一起上班下班,根本不用自己操心。
昨晚和白驹做了事儿也让黑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驹。
还像过去那样恨白驹?
在犊子和白妞要成亲的前提下,他这种恨好像很拖犊子的后腿。
因为他恨白驹,所以白妞跟他的相处也很不自在,有点小心翼翼。
犊子肯定是想让他跟白驹和好的,看看早晨撞见他跟白驹光着屁股睡在一起犊子有多高兴。
黑牯不想让他对白驹的恨影响到犊子的未来,他想让犊子跟白妞毫无牵挂地幸福生活在一起。
可如果自己不恨白驹的话,又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白驹?
只要自己和白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白驹肯定会无休止的跟自己纠缠下去。
黑牯暂时还没那么心大,可以敞开怀抱接受白驹这个人。
黑牯想回磨盘山清静清静好好想想。
兜里有白驹给的钱,不发愁路费,想走就能走。
黑牯心思一动,立刻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磨盘山。
他给犊子打了个电话,告诉犊子自己要回磨盘山看看家里情况咋样。
犊子也没啥太大的反应,就问黑牯啥时候回来,那口气好像这里才是黑牯的家一样。
黑牯生气的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啥也没带,揣着破手机和白驹早上给的一叠钱出门打的直接去了火车站。
买了最早发车的硬座车票,黑牯很快就坐上了火车,一路奔着古城去了。
下午就到了古城,跟着去了汽车站,坐上了回磨盘山的长途汽车。
开车的司机看了眼黑牯,然后忽然叫住了他。
“咋啦?”
黑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买票了啊。
“上次你从磨盘山来古城,是不是说丢钱了?”
司机带着一脸我有秘密要告诉你的神情问黑牯。
“啊,是啊,咋?小偷抓到了?”
黑牯激动了,那次丢了好几百块钱呢,也不是小数。
“小偷是没抓到,不过我知道是谁,我从监控录像里看到了。”
司机一脸神秘地说。
“谁?”
黑牯咬牙切齿地问。
“那个人估计你也认识,连我都认识他呢,如果不是认识他,我早把录像交给警察了。”
司机一脸的讳莫如深。
黑牯差点急死。
“到底是谁?你快说!”
黑牯着急冒火地吼了起来。
“就是那天跟你一起来古城的那个人,那个白驹,他要帮磨盘山修路的事儿大家都知道。
他在古城到处宣传磨盘山,还上过好几回电视呢。
从录像上看,那天你睡着了,到了终点站,别人都下车了,那个白驹就走到你跟前,把你兜里的钱全都掏走了。
我看他是跟你一起的,上车的时候还给你买了车票,再说人家也有钱,不差你那一点,估计就是跟你开玩笑呢,警告一下你出门要小心钱财……”
司机还在叭叭叭说个不停,黑牯的脸都气青了!
这个死狐狸!死狐狸!
黑牯肺都快气炸了!
俩眼直冒火!
原来是这个死狐狸偷了自己的钱!
让他身无分文只好跟着死狐狸受气!
一分钱都没留!
偷了个干净!
做的多绝!
就为了让自己听他摆布!
就为了把自己拴在他身边和他办事儿!
死狐狸还装好人!
还管吃管住!
还给自己买衣服!
原来是他偷了自己的钱!
真想立刻回去掐死他!
早该掐死他了!
这个祸害!
这个死狐狸!
这个骚狐狸!
这个……
除了狐狸,黑牯想不出来其他骂白驹的词儿了。
他心里骂不出来太恶毒的话。
他知道白驹在他身上花的钱远远多于那几百块,何况今天早上白驹给他的那叠钱就有两千那么多。
可是死狐狸这事儿办的太不是人了!
太气人了!
黑牯都要气疯了!
那就不是人办的事儿。
长途汽车已经开上了通向磨盘山的大路,黑牯坐在车上还在生气。
回想着他因为没钱被迫留在白驹身边的一幕幕。
黑牯埋头捂住了脸。
太欺负人了。
死狐狸太欺负人了。
回头一定要跟他好好算算这笔账。
到家先打电话骂他一顿再说。
黑牯想着想着,脑袋歪在车窗户上又睡着了。
司机从车内后车镜里看了眼黑牯,摇了摇头。
这人,又睡觉!
咋就不长一点记性呢?
长途客车轰隆轰隆颠颠簸簸地跑了一路,黑牯脑袋歪在车窗上也沉沉地睡了一路。
一路的风景都没磨盘山好,错过也就错过了,不可惜。
在路上跑了很久很久,嘎吱一声,长途客车庞大的车身震了一下,停在了磨盘山下面乡集的那个大十字路口旁。
车上的人纷纷都下了车,只有黑牯还在睡。
有种人一坐长途客车就犯困,我就是这种人,黑牯不幸也是这种人。
司机看看黑牯半天都没动静,还靠着车窗在呼呼大睡,就无奈地上前叫醒了黑牯。
黑牯茫然地睁开眼,扭着脑袋左右看了看,车外左右的街景都很熟悉。
“啊,到了啊。”
黑牯张大嘴伸了个懒腰。
“嗯,到了,这回钱没丢吧?”
司机开了个玩笑。
黑牯伸手往兜里摸了摸,然后冰雕一样冻住了。
“不会吧!真丢了?”
司机着急的惊叫了起来。
黑牯慌忙把全身摸了个遍,没了,每个口袋里都是空空的,白驹早上给的钱都没了。
黑牯觉得这事儿很不真实。
他连愤怒的心情都没有,只是麻木又机械地把每个口袋摸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上次睡觉被人偷过一次了,怎么这么不长心?这次还睡?”
司机忍不住训斥黑牯。
在他车上被偷了钱,对他的名誉也不好。
黑牯木然地看了眼司机,继续挨个摸口袋。
司机看着有些不忍心了。
“被偷的钱多吗?”
司机换了一种温和的口气问。
“不多。都是别人给的。”
黑牯终于不再摸口袋了,机械地说。
司机松了口气。
“那还好,要不要我借给你一点?几十块钱我身上还有。”
司机很机智地给黑牯画了个封顶的额度。
黑牯摇了摇头。
从这里直接就可以走回家了,不用花钱。
不用司机催促,黑牯自觉地离开座位下了车。
“回头我查一下监控录像,再帮你把小偷找出来。”
司机从车里伸出脑袋对黑牯说。
“哦,谢谢,麻烦你费心了。”
黑牯点点头,很平静地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那么愤怒也没那么伤心。
大概因为钱是白驹给的吧。
大概是因为他刚才的怒火都给了白驹吧。
大概是因为不知道谁把钱偷走了,怒火没有目标。
黑牯慢慢走上了回磨盘山的山路。
没有牲口车可搭乘,他准备步行回家。
山风很大,吹了满怀,黑牯的胸膛一片冰凉。
他穿的是白驹给他新买的夹克衫,拉上拉链,立刻暖和了很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吹散了天上的云,太阳昏昏的,连片晚霞都没有。
路边的树木山石渐渐黑了下去,黑成剪影,黑成一片夜,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只有一片黑。
黑牯渐渐习惯了黑暗,路还隐约看得见。
只是偶尔凸起的石头还会绊住他的脚,黑牯一路走得小心翼翼。
中秋节过去一阵子了,天上只有一钩细细的下弦月,星星也只有稀稀的几颗,好像都被大风吹散吹落了,掉到了看不见的山后面。
黑牯独自走在山路上,风刮得更大了。
离家还很远,连一半的路还没走完。
黑牯饿了。
应该接受司机的好意借他点钱买几个火烧带在身上。
黑牯后悔地想。
摸黑又走了一段路,黑牯累了。
勉强又坚持了一会,他已经走到了围着石头栏杆的悬崖那里。
就在这歇歇吧。
黑牯心里说。
他一路坚持好像就是为了来到这里歇歇。
两位爹爹,犊子他娘,还有桃儿,就是葬身在这里。
黑牯靠着石栏杆在地上坐了下来。
浑身酸疼,脚底板好像在着火。
他在黑暗里四下摸了摸,去古城的那日他留下来的那束野花,应该早已凋谢干枯,被大风刮走了。
带一束花来就好了。
犊子他娘喜欢花。
两位爹爹喜欢酒。
至于桃儿喜欢什么,黑牯不知道。
黑牯忽然在黑暗里醒悟,原来他对桃儿几乎一无所知。
就是喜欢桃儿的模样,喜欢桃儿的笑,喜欢桃儿黑油油的大辫子。
“爹,我是不是有点傻,犊子那么憨,是像我吧?”
黑牯靠在石栏杆上喃喃自语。
“白爹爹,白驹现在可有本事了,开了好多饭店,一直在外面宣传咱们的磨盘山,他还有给咱们修条大路直接通到山里呢,以后下山可方便了。”
“爹,犊子他娘,咱家犊子长大了,有对象了,在饭店里当学徒呢,白驹说了,以后饭店的后厨都归他管,犊子也要长本事了呢,可惜还是那么憨,傻人有傻福,一定是你们在保佑他。”
“桃儿,当年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不怪你,你也是被人害了,现在白妞长成大闺女了,可懂事,跟俺家犊子好上了,以后他俩成了亲,一起管饭店,你就放心吧。”
山风呼呼刮过来,把黑牯的话吹得支离破碎,撒了满山满谷。
他们应该听得见吧。
黑牯擦了把被风吹出来的热泪,兜里的电话忽然响了。
黑牯掏出电话接通了。
白驹有些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我刚回家,犊子刚刚跟我说。到了山下有人接你吗?提前跟村长打过电话没?现在到家了吗?”
黑咕听着白驹关心的话,满眼的热泪无声地哗哗流了下来。
“你偷我的钱!”
黑牯满心委屈地对着电话吼了一声。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
“你知道了啊。所以出门坐车要当心,别睡觉,自己小心点,坏人很多的,像我这样偷了你的钱再给你钱花的好心人没几个。”
白驹在电话里厚着脸皮说。
“你给我的钱被偷光了,我又在车上睡着了,就被偷光了……我没钱买吃的,直到现在都还没吃饭,也没人下山来接我,我不知道村长的电话。我一个人又冷又饿摸黑走山路,才走到咱们爹爹送命的地方……我累了,走不动了,坐着跟爹爹说了会话,我很想他们……”
黑牯哽咽着哭出了声,他就是觉得太委屈。
好像这就是个曾经的梦境,所有人都遗弃了他,把他抛弃在这片黑暗的山路上。
“别哭别哭,钱丢就丢了吧,反正是我借给你的,不用你还了。你别挂电话,我说着话陪你一起往家走。我给你的手机虽然破了点,可里面的电池是新的,可耐久了,打个一夜都不会断电。咱俩一边聊天你一边走,很快就到家了。路上小心点,别磕了碰了,你是我男人,你磕了碰了,我会心疼的。”
白驹温柔地说。
“你滚!我才不是你男人!”
黑牯立刻不掉泪了,怒气满槽,迸发了勃勃生机,举着电话边吼边重新上路了。
山还是那座磨盘山,路还是那条崎岖路,夜还是那片黑暗夜,风还是那场穿山风。
月还是细细弯弯昏昏淡淡的下弦月,星还是稀稀落落闪闪烁烁的满天星。
黑牯还是一个人在漆黑的山路上孤孤单单的走,脚步在大风里有些踉跄。
可是黑牯整个人的感觉却跟刚才一点都不一样了,饥饿疲劳都轻了许多。
白驹一直在手机里跟他说着话。
温柔的声音在狂风里依然听得清。
“我准备年前就给犊子和白妞办喜事。”
白驹在电话里温柔地说。
“真的?时间会不会太赶?”
黑牯听了精神一振,嘴角不由自主的咧开了,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赶不行啊,犊子都把俺家白妞给睡了,不给他们赶紧办喜事怎么行,就像你说过的,万一犊子变了心不要白妞了,那不是让犊子白白占了便宜?就算到时你把犊子打一顿也啥都晚了,何况你还不一定舍得打犊子呢。”
白驹在电话里笑着说。
黑牯撇撇嘴,死狐狸故意这么说,故意逗他哩。
“喜事要在我家里摆酒。”
黑牯想把这件事确定下来。
他怕白驹因为有钱就只在城里摆酒席办亲事,那样的话他在村子里会被人瞧不起。他不想让犊子变成攀了高枝儿的上门女婿。
“嗯,好啊,先在你家让他们拜堂成亲摆酒席,然后我在这边再摆一场。”
白驹很通情达理的说。
黑牯满意地笑了。
他忽然有种感觉,好像无论他提什么要求白驹都会答应他。
白驹会努力满足他所有的愿望。
这是被白驹疼着,宠着了吧。
黑牯这么想着,老脸有些发烫发红。
又想想自己刚刚对着白驹哭成那样,黑牯更加羞耻起来,真是想找个地缝钻一钻。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犊子和白妞成亲后,你也搬过来一起住吧,知道你舍不得离开犊子。我这边还有另一套房子,你要是觉得跟他们小两口住在一起不方便可以住在那边。”
白驹继续在电话里温柔地说。
黑牯想说你是不是也要跟我住到一起?你是不是就盼着我搬过去跟你住到一起好让你继续缠着我和我办事儿?你想的美!我才不上当!你个老狐狸!
可是黑牯只是想了想,没说出口。
不知怎么就说不出口了。
那样说的话老狐狸心里会难受吧。
即使骚狐狸脸皮再厚,自己那么说还是会让骚狐狸难受吧?
“我……还是住山里吧,这边的地要有人种,还有那片桃园子也需要人打理,都离不开人。”
黑牯轻声在电话里说。
白驹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温柔地问:
“你舍得离开犊子啊?”
“舍不得,可是我也不能护他一辈子,也该放他自己出去闯闯了。冬天农闲的时候我可以去看他。”
黑牯说着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了。
“嗯,那样挺好的,等他们小两口给你生了个大胖孙子,你就可以每天带孩子玩儿了,你不是最喜欢小孩子吗,可以好好的享享福了。”
白驹用欢快的语气说。
黑牯一听白驹提起了大胖孙子立刻高兴地眉飞色舞起来。
“孙子孙女都行,我不挑,真要有了娃,他们小两口忙,我就连地也不种了,去给他们带孩子,嘿嘿。”
黑牯憧憬着未来,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是啊,那样的日子过起来多惬意。”
白驹也跟着在电话里笑,很欢快地说。
聊着家长里短,黑牯忽然觉得白驹变的亲近了许多。
“把饭店交给他们小两口以后,你也可以没事儿在家逗孩子玩享清福啊。”
黑牯不由自主的把白驹想成了娃娃的姥爷。
“是啊,那样的日子过起来应该很惬意。”
白驹又把刚才的话差不多重复了一遍,只是语气并没有那么欢快了,甚至带着一丝黑牯觉察不出来的悲伤。
“我快到家啦!已经看到亮着灯的咱们村子了!”
黑牯忽然高兴地大声喊了起来。
“啊,那太好了!家里有吃的吗?要不然你去我那吧,家里还有一箱方便面,白妞爱吃那东西,还有火腿肠,应该没过期,你下点方便面喝点热乎汤。那边还有电热水器,你洗个热水澡,就在那边睡吧。我把钥匙压在你家墙头那块砖下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块砖竟然还在。”
白驹高兴过后开始絮叨着叮嘱黑牯。
“我才不去你家呢。”
黑牯忽然又起了拗脾气,那曾经是他梦想中的楼,可惜是属于白驹的,让他睡在里头会嫉妒死白驹。
“那不光是我家,也是你家,那座楼本来就是给你盖的,我小时候答应过你,长大后要给你盖一座那样的楼,我特地给那栋楼办了房产证,上面写了你的名字。幸好我还盖得起,如果辜负了我对你许下的承诺,这一辈子我就白活了。”
白驹的声音在狂风呼啸的黑夜里温柔如水。
黑牯举着手机整个人都愣住了。
白驹竟然是给他盖的楼?
在他还深深恨着白驹的时候。
在他一棍子把白驹打了个半死之后,白驹回来默默地给他盖起了那座梦想中的楼。
只是因为小时候连黑牯自己都没当真的那句承诺?
当然不是。
黑牯明白,只是因为白驹喜欢他,爱他,白驹对他的那颗心,一直没有变。
黑牯举着电话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很有骨气的拒绝白驹?说不要他的楼?
或者说些感谢的话?
黑牯都做不到,只能在黑夜里举着电话沉默着。
“你也不用多想,你不想住进去就不住,你知道那座楼是你的就行了。你不要我也不会收回来,那楼我也带不走,你要是不住,每天从你家出来把那座楼当风景看看也不错,嗯,是专门属于你的一道风景。”
白驹在电话里依然温柔如水地说。
“哦。”
黑牯有些艰难地发出了一点声音,马上又被大风刮走了,他不知道白驹在电话那头有没有听见。
(未完待续 如侵请联系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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