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正在深度概率化

今天写一篇随笔，谈谈生活中一些看似不相关的事物之间，所可能有的联系。

电影

电影行业的营收，最主要的部分就是票房。

拍摄一部电影，直到放映之前，基本上都在花钱。购买剧本，聘任编剧、导演和主演，租赁场地和器械进行拍摄，再加上后期处理，整个制作过程，都是成本科目。

而收入端，也就是票房，到底能有几何？只有到下映的时候，才能够确切知道。

这就给电影行业的估值，带来了很大的挑战。营收不确定，成本确定，因而利润不确定。不确定的营收，让市销率无用武之地；不确定的净利润，让市盈率难以上场；不是还有净资产，实际上想想看，影视公司基本上都是人力资本、无形资产，市净率大概率也不靠谱。

既然不确定，那我们能够通过历史数据，来做个大致的推断吗？

根据猫眼娱乐提供的数据，我制作了下面这张对比图表：

电影票房排行榜，数据来源：猫眼娱乐

左边蓝色的部分，显示的是票房排行榜位列前30位的影片，票房最高的【战狼2】高达56.94亿元，相当于位列第30位的【烈火英雄】17.07亿元票房的 3.34倍。

右边绿色的部分，显示的是票房排行榜位列前296位的影片，每隔10位间隔采样的结果。榜首的【战狼2】和榜尾的【妖铃铃】的票房可以相差 15.68倍。

这么大的票房差距，你让人怎么预测啊！

有人又说了，根据相似的电影，是不是可以做个参考呢？

比如【唐人街探案2】拿下了33.98亿元的票房，类似的，【唐人街探案3】票房高达45.23亿元。此外，我们看到不少拍续集的，都连续出现在榜单上。好像还是可以参考参考嘛。

当然，反例也不少。【姜子牙】就没有延续【哪吒之魔童降世】的辉煌。【战狼】也和【战狼2】差得挺多。

再来看看，下面这张图表：

电影年度票房及年度排行榜前三，数据来源：猫眼娱乐

一方面，电影票房从2011年开始一路狂飙直至2017年，翻了四倍。此后，增速放缓，并在疫情的冲击下大幅萎缩。

类似的，我们看到年度榜首，也是从2011年开始飙涨直至2017年，翻了五倍多。【战狼2】在2017年创下的记录，至今仍未打破。

近年来，榜单前三的电影，对于全年票房的贡献率，并未止步于2017年，在2019年超过两成之后，近两年更是畸高。这大概反映了，在疫情的大背景下，只有最优质的内容才能吸引观众走入影院。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对于电影票房来说，范围波动巨大的同时，似乎还上有封顶。

游戏

同为内容产业，游戏与电影相似的地方是创造营收能力的高度差异。

根据伽马数据，2018年第一季度，排行前20名的手游，测算营收如下表：

2018年第一季度手游流水排行榜，数据来源：伽马数据

可以说，游戏流水的头部效应，比之于电影，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游戏与电影不同的地方，在于同一款产品，生命周期的差异。

一部电影，上映之后，除了再次出售互联网版权之外，基本上生命周期就结束了。也就是说，营收是一次性的。

而一款游戏，可以有着长久的生命力。举两个例子，第一个，据伽马数据监测，2020年腾讯游戏在全球市场上线超两年且年流水过亿的产品数量超60款。

第二个，世纪华通（原盛大游戏）的【热血传奇手机版】自2015年上线以来，截至2020年底累积贡献流水近60亿元。

这项关键差异，导致了游戏公司比之影视公司，可以有着更稳定的估值。

创新药

手上的数据有限，网上搜索到一张2016年全球十大药物销售额排行榜：

2016年全球十大药物销售额排行榜，图片来源：中商产业研究院

位于榜首的【修美乐】是第十名的 2.81倍。同样的故事，在创新药领域也在上演。

创新药的生命周期，也有一个大致的范围，基本上由上市的年份到专利保护截止的年份所决定。由于一般会先申请专利，所以当新药上市的时候，专利的有效期可能已经少了好几年。

在专利到期之前，尽管有所谓的【Me Too】新药来抢夺市场份额，原研药还是会占据大头。然而，在专利到期之后，仿制药由于不需要承担高昂的研发费用，价格可以一降到底。

因而，对于创新药的估值，基本上就是按照生命周期来测算的。近似的，也可以采用峰值销售倍数，来做个大致的判断。

* * *

写到这里，我们来小结一下。

无论是电影、游戏、还是创新药，都有着类似的高波动范围的营收特征。相仿的前置成本投入下去，未来所可能带来的回报，是高度不确定的。

不同之处，有两点。其一，产品生命周期的差异，电影基本上是一次性的，游戏和创新药，头部产品可以获得多年的持续营收。

其二，新药从研发到上市，需要经过一、二、三期临床，其失败的几率要比电影和游戏来得高得多，因而综合成本也更高。换句话说，新药研发的门槛也更高。

综合这几点，我们容易看出，以离散现金流（DCF）折现的观点来看，电影行业的估值，要显著低于游戏和制药公司。布局多款产品、具备持续研发投入的公司，要比产品相对单一、研发投入单薄的公司，得到更高的估值。

在疫情引发全球货币宽松的大背景下，由于DCF对于折现率的敏感性，使得远端部分的盈利，对于估值的影响更大。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看到创新药与游戏龙头的涨幅，要远高于电影龙头的缘故。

此外，单一产品营收的高波动性，使得这些行业里面卖铲子的公司，获得高于行业平均的估值，具备了合理性。比如，院线之于电影制作，发行之于游戏开发，以及医药研发外包（CRO）之于创新药企。

盲盒

如果说电影、游戏和创新药，不确定性更多的是由供给方被动承担的话，那么盲盒则逆转了这个关系，转而由消费者主动承担。

我们先自问一句，你会花钱买个不确定的东西吗？

可能很多人会马上想到彩票。而盲盒就是这样一种东西。

当你下手买一个盲盒的时候，你并不能确定最终到手的会是哪个手办，而这其中还会有为数不多的稀有品种。这种不确定性带来的新奇甚至是惊喜感，直接引爆了以泡泡玛特为代表的新型消费企业。

曾有投资人总结道：

泡泡玛特纯做玩具是不具备任何增值意义的，也不会刺激用户消费，它用盲盒很好地解决了这一问题。

对于在物质匮乏年代长大的人来说，购物就是买个确定的东西，这份可控带来了安全感。而对于物质极大丰富年代长大的新一代来说，【何不食肉糜】已然成为家常便饭。在这种背景下，不确定性反而可以激发购买的欲望。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Z世代会格外看重消费体验的原因。

95后玩家剁手力榜单，图片来源：天猫

泡泡玛特的创始人王宁，曾在微博上向用户征集最喜欢的潮玩，结果Molly获得了最多的支持者。

2005年，Molly诞生于香港设计师Kenny Wong手中。然而，一直以来商业化做得不好，每季产量很少。与泡泡玛特合作之后，Molly第一个盲盒系列上线，200套产品在网上销售只用了4秒。

同样是做玩具，盲盒让被动的购买，变成了主动的拥有。

不仅如此，组合式的营销策略，叠加隐藏款的存在，更加刺激了消费者的复购率。

举个例子，一个Molly的盲盒售价69元，生产成本不到售价的 10%。通常一组会有12个常规造型，而隐藏款的抽中率仅为 1/144。想要集齐一套，不可避免地会进行重复购买。隐藏款的稀缺，既提升了身份感，又为溢价转让提供了空间。而这些，只会进一步激发消费者的占有欲望。

在这样的情景催化下，总会有极端的事情出现。有报道说，有一个女生，为了泡泡玛特一款塑料娃娃，4个月竟然花了20万。新款在店里一开卖，她就成箱成箱地搬，家里也堆满了娃娃。

有没有一种，勾起内心神秘欲望的既视感。图片来源：泡泡玛特官网

SPAC

对于不熟悉SPAC的读者，我先简单做个介绍。

SPAC，全称是Special Purpose Acquisition Companies，是一种由发起人设立、通过上市募集资金收购不特定资产的特殊目的公司，是欧美资本市场上特有的一种上市工具。

通常的上市公司，有着明确的主营业务，公司的业务也发展到了一定阶段，从而方便中介机构据此估值并向公众推荐股份。

而SPAC，翻译成大白话，也就是【空白支票公司】，它上市的目的与普通公司一样，从公众手中募集一笔资金，然而这笔资金到底投给谁，需要日后通过并购才能确定。

换句话说，SPAC是让投资人当下确定的花一笔钱，去买未来不确定的一笔资产。

如果你觉得SPAC听起来就不靠谱，那下面这组数字可能会让你感到更荒谬啦。

SPAC历史统计，数据来源：SPAC Insider

你看，今年初至4月9日，无论是SPAC上市数量，还是募资金额，都超过了去年全年。

为什么会这么火爆呢？原来有成功的案例。

2019年7月，一家叫维珍银河的公司，就通过SPAC的方式成功上市。此前静如止水的股价，迅速起了波澜。

维珍银河SPCE及其前身IPOA的历史股价走势图，图片来源：MSN Money

我们知道，金融领域天然的与不确定性为伍，通过主动管理风险来获取回报。

2008年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最终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让【黑天鹅】一词异常火爆。看起来安全可靠的资产，实际上隐含了巨大的风险。当时，金融机构由于承担了超出认知的过量风险，最终有毒资产的崩盘引发了金融体系的系统性危机。

现如今，在全球疫情的冲击下，如何控制自身风险，​再次成为华尔街的关注焦点。宏观环境的不确定性，成为了SPAC大放异彩的时代背景。

​以往普通公司的上市，在市况不好的情况下，是有可能发行失败的。​而SPAC公司的上市，则通过提前锁定发行结果，把不确定的将来留给了投资人。

客观来说，SPAC是个中性的工具，也一定会通过代表性的成功案例来吸引更多的投资人参与。当下，由于投资者的踊跃认购，SPAC的交易价格甚至出现了大比例的溢价。

然而作为一个整体，华尔街成功的置身事外。至于未来并购能否对得起SPAC的投资者，那就成为几家欢喜几家愁（愿打愿挨）的事情啦。

这和币圈的【先发币、再干(忽)事(悠)】的思路，可谓不谋而合。

如果把投资人看作SPAC这件特殊商品的消费者，那么金融圈的盲盒，就这样应运而生啦。

后记：概率化的世界

从生产者（电影、游戏、创新药），到消费者（盲盒），再到投资人（SPAC），都在从确定的一方，向不确定大步前行。

我们的世界，正在深度的概率化。

可以想见，一生踏实做事、干净赚钱，又不糟蹋钱的两位90后老爷子，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自然是看不惯的。

比如查理·芒格就认为：

没有它们（SPACs），世界会更好。这种对尚未被发现或挑选出来的企业的疯狂投机，是令人恼火的泡沫迹象。

而我现在却认为，概率化这个大趋势，很有可能会常伴我们左右。

毕竟，谁说人就一定会始终无条件地保持理性的呢？！

而这种非理性，尽管可能会浪费时间，糟蹋钱，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却是驱动人类中的一小部分义无反顾地跳出舒适区，为人类的长远演化冒险远征的原初动力。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每一代人的理性内核，是一成不变的，还是会随着时代前行而不断演化呢？

唯有时间能给出答案。